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個荒誕、誇張、毫無人性的社會怎麼可能在真實世界上演!《侍女的故事》劇中的女主角,身為一名活在21世紀的美國女強人,也從未想像過奉行憲政民主和自由經濟體制這麼悠久的美國,會敵不過環境汙染而一夕崩盤,連帶推翻人類既有印象中的生活模式,變成多活一天都令人感到痛苦的人間煉獄。
號稱2017年最強大美劇之一《侍女的故事》,改編自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於1985年撰寫的同名小說,是一部反烏托邦經典文學。劇情描述不久的將來,美國因性傳染疾病以及環境汙染導致生育率急遽下降,總統在政變中遭刺殺,憲政民主國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激進基督教原教旨主義治國的「基列共和國」。在這個父權至上的國度裡,國民被分成若干階級,少數尚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被編列為「侍女」,若是統治階層的太太無法生育,就可以獲得一名侍女作為生產工具兼傭人。
這個由瑪格麗特愛特伍構築出來的末日社會,透過導演布魯斯米勒的影像化,抹上了一層冷色濾鏡,沒有暴動鬥爭的刺激場面,也沒有鞭刑斬首的濺血戲,光憑角色們機械式的日常和不慍不火頌讚神恩的台詞,便能帶領觀眾體驗威權體制下人性遭到扭曲的驚悚感。導演善於藉由畫面構圖讓劇情深植人心,譬如其中一場戲,風和日麗的午後,身披紅袍、頭戴白色頭罩的侍女們排成幾何陣勢,包圍犯下強姦罪的男性犯人,爭先恐後衝上前施暴,整齊劃一的隊形瞬間變動,透過空拍的視角觀看,碧綠的青草地上一顆顆紅點不規則滾動,就像是某種前衛的視覺廣告,替乏味靜謐的小鎮增添了超現實的色彩。
《侍女的故事》能夠成功,有一半得歸功於演員們精湛至極的演技。伊莉莎白摩斯曾在影集《廣告狂人》裡飾演佩姬(Peggy)嶄露頭角,在本劇飾演女主角奧芙弗雷德(Offred),功力直接三級跳,前一秒是政變前活潑好勝的新時代女性,下一秒立刻切換成心被掏空、徒留一具肉殼的侍女,反差令人驚豔。身為毫無自由意識的婢女,她在人前始終戴著一號表情面具,談吐溫順似機器人,但伊莉莎白竟能隨著情緒流暢地調節顏面神經,讓觀眾從她飄移的瞳孔和抽動的咬肌探測到那飽受凌遲、亟欲反抗的內心。
畢竟本劇是文學改編,女主角奧芙弗雷德常以類似閱讀劇本的形式去講內心獨白,每次都是平靜的表達當下的心情與計畫,語氣了無生氣,然而搭配上被強制性交時床架晃動的吱嘎聲響、或是拿尖銳物刻牆洩憤的急躁動作,這一句句吟詩般的台詞顯得暗潮洶湧,令人恍然大悟,在這個極端又變態的環境中,誰都不能有情緒,誰都只能認命,唯一的權利就是感到無力。
反烏托邦題材已在好萊塢盛行多時,像是近年相當火紅的《飢餓遊戲》、《分歧者》、《末日列車》等片,都是講述民主受到壓迫、階級制度捲土重來、人類道德淪喪、掌握高科技的統治階層搖搖欲墜的故事,《侍女的故事》相較之下,幾乎沒有科幻的成分,事發舞台也非作者憑空想像的架空世界,再加上神權治國在當今世界確實有不少例子,使得觀眾更容易心理投射,「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前提巧妙的為本劇營造驚悚的氛圍。
今年一場反川普大遊行中,一名抗議民眾的標語寫著「讓侍女的故事停留在虛構當中吧!」警告了所有人,《侍女的故事》人權與人性倒退的情節不再是個預言。在美國,一場政權輪替的選舉立刻帶來一條七國禁令;在伊拉克,被強迫避孕的性奴是ISIS組織運作不可或缺的一環;在台灣,祖父母輩都經歷過鄰居互相揭發的白色恐怖;在北韓,又是怎樣的風景?
原著作家瑪格麗特愛特伍也在訪談中強調:「這不是科幻,我寫作的時候著重於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荒唐事,很多細節是歷史和現實的延伸,公開處決、不同階層的人穿著不同的服裝、強迫懷孕、孩子們被從家長身邊帶走,都曾經在人類歷史、甚至基督教歷史出現過。」至於評論家和觀眾普遍認定這是一部女性主義傑作,瑪格麗特也予以否認,她想講述的其實是「權利及主宰」,《侍女的故事》研究的是極端的權力如何運作,人如何在這樣的政權中被變形,被重新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