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孩的心中,若有什麼角色能與動漫超級英雄相提並論,唯有讓人如數家珍的童話故事主角可以。只不過人們對童話的印象經常是極端分裂的,可能是由於刻意將故事與現實嚴峻地區分開來所致。你常常會聽到大人的抱怨:「童話故事的結局永遠是那麼美好,為什麼現實卻總是那麼殘酷?」
其實是童話特有的發現世界的啟蒙方式比較隱晦,因為人的幼年成長時光,仍處在摸索學習、認識自己也認識世界的階段,是擁有最多可能性和最高可塑性的一段日子。因此作者主張父母不宜任意解讀童話,或者對情節加油添醋,孩童自己會知道如何消化故事。
動畫片《寶貝老闆》中穿西裝打領帶的Boss Baby讀完〈漢賽爾和葛麗特〉,便權威性的說出像「大人」般的總結:「這個故事是講吃人和把人活活燒死的,怪不得小孩都是一團糟。」故事中老巫婆準備把離家的漢賽爾和葛麗特兩兄妹煮來吃,被葛麗特反將一軍,她把老巫婆推進爐子裡,邪惡的女巫就被活活燒死了。
吃人以及原始口欲的危險和誘惑(例如:森林中可以吃的神奇糖果屋)等主旨都不假,但這則故事更重要的是傳遞手足和同儕之間相互理解並且互助合作的精神,取代兩兄妹對父母的完全依賴。巫婆是孩童焦慮幻想的擬人化產物,代表人生中的危難,畢竟每一個人都有心生畏懼的東西,諸如父母親之一過世,被迫離開家庭獨立等。〈漢賽爾和葛麗特〉讓孩童學會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克服各種危難,人生也會因此得到滋養。
在童話故事中,「製造小孩」部分會被輕鬆帶過或是隻字不提。本書作者大篇幅以成人式的性隱喻解讀童話:〈傑克與魔豆〉暗示男孩自瀆行為,〈白雪公主〉指涉戀父/母情結,〈灰姑娘〉把腳伸入玻璃鞋的舉動,讓作者將焦點放在女性的「生理缺憾」上(如陽具欣羨、閹割焦慮等)……,大膽的推論勢必引來一片叫好,也勢必惹來一些質疑,這並不妨礙本書作為一部上世紀70年代具有獨特意義的精神分析經典童話文本。
所以很好理解,為什麼童話故事總是以「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開場,用意除了簡單自然的吸引人讀下去之外,讀者彷彿還獲得了一扇穿梭時間的任意門;你要說它是真,或說它是假,完全依隨你心。誰的父母動輒是國王皇后來著?王子和公主真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當下就會明白現實的殘酷,原來幻想一閃即逝,終有一天會被打回平凡人的原形。
灰姑娘、睡美人、白雪公主的故事,告訴我們「墜入愛河」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只要女主角美貌就足矣,結尾更不約而同地停在「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然後呢?我們不知道,這是個空白,只有王子和公主本人能夠告訴我們。作者好心在書末闢出【動物新郎】系列故事討論,恰好填補了童話創作呈現的這處饒富趣味的空白。
〈睡美人〉故事裡的王子深情一吻,整個世界霎時間一同活了過來。其實睡美人陷入睡眠之中是為了安然度過青春期。我們人有很長一段成長摸索的時光,才會慢吞吞的成熟轉大人。童話故事則採用「一刀切」式的敘述策略,直接讓主角進入深度睡眠或者乾脆重生,安靜的倒下躺平了,也比較好長大成人,同時一舉免除父母擔心青春期孩子出軌的困擾。
灰姑娘和白雪公主從童話裡走了出來,進入沒有神仙教母、動物精靈拯救的現實世界,該如何活出真實的自己?看得出作者的傾向是樂觀的,雖然他解讀〈白雪公主〉等童話的方式十分成人化:針不小心刺破皇后皮膚,流出三滴血(代表月事和破處等)的佛洛伊德性暗示不勝枚舉。他所列舉出的童話主角們仍是「轉眼之間已長大,依依不捨說再見。每一個孩子都勇敢,每一個孩子都樂觀,自立自強有信心,前途光明又燦爛。」
《童話的魅力:我們為什麼愛上童話?從〈小紅帽〉到〈美女與野獸〉,第一本以精神分析探索童話的經典研究》
作者:布魯諾.貝特罕(Bruno Bettelheim)
譯者:王翎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