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第一場戲或許有點故意讓人以為它是個大災難片,飛機直接衝往紐約的大樓裡爆炸,沒想到,這其實是場夢境。我們很快就從接下來的敘事裡得知,這個惡夢初醒的人就是故事主角薩利機長,而事實與夢境正好相反,機上的人都獲救了。這個「序場」並不是故弄玄虛,而是清楚的點出全片的觀點與主軸,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覺得薩利是英雄,但在那生死交關的瞬間、那考驗著經驗與果決的時刻過後,其實對他而言,一切也不見得就如想像中的那麼篤定自信。
說穿了,克林伊斯威特拍的是薩利機長煎熬未止的壓抑內在。所有人都幸運地活了下來,但他心中並未如想像中踏實。有事後的自我質疑、更有遲來的強烈恐懼,這些內在的幽微變化,正與片中交相呈現,一場沸沸揚揚的飛安調查對此舉所提出的合理性評估,成為互相映照的兩條敘事線。觀眾隨著薩利的觀點,了解飛行與他的一生有多麼緊密的關係,明白他的事業危機對家庭經濟崩解可能造成的影響,也經歷他如何從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憶、思維中,找出理性自我辯護的立場。
所以這不是造神的電影,也並非只想把當年的事拿來重新炒作一番,電影從「人」的角度出發,讓我們看見被媒體大力吹捧妝點的薩利機長,事實上並沒有掉入混亂失序的價值觀中。作為一個導演,克林伊斯威特努力維持他一貫擅長的節制美學,沈穩而不浮誇地訴說這段故事,而且並不做多餘的延伸發揮。影片的剪接節奏尤其精彩,它讓故事緊貼著薩利的思緒遊走,所以有年輕回憶的浮光乍現,亦有失神想像的恍惚時候。也因為這樣,敘事中兩度呈現飛機迫降前的那幾分鐘,並非無意義的重覆,而是清楚地讓我們感受到,第一次是他自己也充滿猶豫的回想,到了第二次,則成了確定無誤的坦然,一前一後,感受截然不同。
在大家賣力討論電影技術有可能再走到更新、更花俏的呈現形式之際,克林伊斯威特反其道而行,拍出這樣一部絲毫不慌不忙、從容自然的電影,戲裡戲外,他似乎才最像那個沈著冷靜、堅持自己判斷的薩利機長,這或許也是一種奇妙的自我投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