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5日
想要寫日記。毫無來由地。
可能可以持續寫下去,也可能會膩。但我想寫。
巡迴首日在高崎club FLEEZ。是場很棒的演出。是的,大家都這麼說。我應該也是第一次體驗到這麼有充實感的巡迴首日。它就是這麼棒。想一想,這是我們睽違三年在LIVE HOUSE的演出。還是我們第一次到訪的地方。站上舞臺的瞬間就很新鮮,令人雀躍。腦袋前所未有地冷靜,心情則是未曾有過地熱血。只覺得可以做出一場很棒的表演,有種能飛天的確信。聽說高崎是搖滾樂的發源地呢。果不其然氛圍非常熱烈。謝謝啊,大家。
這次巡迴一定會非常精采啊,我想。從大家身上得到了這樣的感覺。
謝謝。一定會和不倒翁註一一起,跑完這次巡迴的。
在讀這份日記的過程中,RADWIMPS的團員會多次登場。他們是我的生活裡不可或缺的存在。首先簡單介紹一下,在這半年間跟我可說是肩負共同命運的三人。
首先是桑原彰。我們樂團的吉他手。算算也認識了十五年,已經占了一半的人生了啊。
身材微圓。最近公然宣稱這是「個性」,還變得真有骨氣。真想給七年前拚命減重穿上貼身內搭褲,找他去吃飯也一臉正經說「已經超過六點了我沒辦法進食啦」的那個桑,看看他現在的樣子。跟他說:「沒用啦。」
照片提供:voque ting co., ltd
跟他初次見面是在升上高中一年級的四月。當時桑原和同一間國中的同學為了要參加國中的畢業表演所以組了個樂團。我和那個樂團的團員之一是朋友(光是這部分又是長篇故事了容我割愛),我跟他說我也在玩音樂,他說:「讓我聽聽看。」我就在他家自彈自唱了綠洲樂團註二 的歌。
沒想到那傢伙瞞著我偷偷打電話給其他團員,讓他們聽了我的歌聲。他說你歌唱得很好耶、大家也都聽到了喔,還在驚慌失措的狀態下我就這樣加入了樂團。我從小學開始就都一個人唱歌,所以這個邀約讓我滿開心的。
桑原是那個樂團初期成員當中最不顯眼的。長得小隻、又胖胖的、家教很好、是會禮讓周遭他人的類型。可能也是因為包含我在內的其他成員都是個性鮮明的人吧。
主吉他的Y因為高中時飲酒被抓過好幾次,這就算了,還因為騎機車出車禍重傷需要休養三個月而缺席演出。那時候我們也沒辦法,只能在少一個人的狀態下表演。
鼓手的S則是將熱誠投入了考取證照。他誇口以後要考到直升機的駕照,然後在美國做灑農藥的工作。當時大家是這麼想的:「那你幹麼玩樂團?」(但我們也不敢直接說)。
貝斯的A則是到二十三歲還在讀高中,是個怪人這點不需要多做說明。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而且是騎機車之前、正式演出前,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忘對耶穌禱告的大好人。因為他常常說一些小謊,所以儘管他說了很多次「我們家是有九個小孩的十一人家族」,團員誰都沒有相信,就笑說他又亂講了啊。(後來掀起了美魔女風潮,電視上播了個有很多小孩的美女媽媽特集,A全家人都上了節目。電視畫面上滿面笑容的A。原來真的是十一人家族啊。抱歉啊,A。)
就是在這些如此個性破天荒的初期成員中,桑原是最保守、最值得信賴、最正經的人物。
包含我在內,幾個散漫的成員練團都會輪流遲到。而他總是會最先到練團室,然後對其他人說教。(現在最常遲到的則是桑原〈比起我的話〉。人是會變的啊,真感慨。)
沒錢的我時常跟他借租練團室的錢。我都說,等我紅了會還你的。我問桑原:「你也沒什麼打工怎麼會有錢啊?」,他說:「因為我親戚多,拿了很多紅包。」我想純粹是個有錢人的家庭。
不過他在演奏層面上看不太出個性,總有種桑的吉他埋沒在大家音色中的印象。他的愛將是在夏威夷買的紅色Les Paul Junior。再加上BOSS的OverDrive效果器就是他的風格。我每次都跟他說:「音色聽起來很單薄耶,你也買把別的吉他啦。」他卻頑固堅持、不肯讓步。他說:「我就是要用這個音色。」結果第一張專輯註三好像就是只用那把吉他錄的吧。出道之後他還反過來跟我道歉,說:「抱歉,現在聽起來覺得那個音色實在是太俗了。真搞不懂當初想什麼。」沒問題的,我也不懂。
他在高中二年級的尾聲,突然從高中退學了。
在那時候的前一年,我們在樂團全國大賽得到優勝似乎是這個抉擇的所有原因。當時他領悟到了—「這個樂團就是我的人生。我是為了玩這個樂團而生的。」他想。
當時的公司社長和我為了他騰出時間,花了五個小時左右拚命說服他。我們真切地對這位不諳世面、不把眼光放遠的年輕人,講述世道的嚴峻和讀高中的意義。
就算不用功讀書、朋友不有趣也沒關係啊。總是會在上學的時候找到什麼的。只不過是在業餘樂團大賽得到優勝,又不是要跟主流唱片公司簽約,也還沒開始領薪水,這個階段就不去上學,說什麼都是急過頭了。他很認真地聽我們講。看到他深深點頭的我們總算安了心,那天就這樣跟他道別了。
隔天,他退學了。
我也不打算再跟他說什麼了。覺得有點煩了。就,有點,嗯。
不過後來到我上了大學之後,持續一起玩團的也是桑原。那是因為我知道他已經什麼都不剩了。我不想要被他記恨,然後多年後突然在街上遇刺。從結論看來,他那次捨身奮力一躍算是成功。
桑原,你現在還懷抱著,當時對音樂的渴求和對吉他的熱誠嗎?
接著是武田祐介。是位特別喜歡擊弦註四和使用多弦貝斯(弦數較多的貝斯。一般貝斯是四弦。他主要是用五弦、六弦)的貝斯手。有段時期他還打算買七弦貝斯,當時團員們拚命說服他才沒有下手。
我們跟他說:「不需要喔。」
他很喜歡機械類的東西,遊戲、空氣槍等等。是我們裡面最具有阿宅屬性的人。買回家的音響機器,要裝的時候全都會麻煩武田弄。只要大概講一下要需求,他就會帶著笑臉,看起來很開心地處理。
和他認識是在十八歲的時候。進了大學,最一開始是桑原帶了智史來。只有貝斯手到最後都定不下來,我們還辦了好幾次甄選結果都找不到人。後來是智史說他音樂大學的學弟有個不錯的人選,而他找來的就是武田。
當時的他纏著頭巾,腰上綁著方巾,用看起來有點像阿拉伯人的造型拍擊貝斯的弦,樹立了獨自的演奏風格。
身高不高、相當帥氣,十分純熟於「讓人著迷」技能的武田,讓我們陷入了他所釋放的絕技裡,於是拜託了他加入樂團。
武田剛開始和我講話都很緊張。這持續了、可能有好幾年吧。是位很纖細的男子。我也敏感地察覺到了這點,所以有段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和他接觸才好。現在我仍然不懂當時武田的心情啊,是因為後來才加入所以很緊張嗎?還是因為我長得太大隻很恐怖?
他是三兄弟中的老么。和兄長們的關係好像不算太好,所以不太提家裡的事。是團員裡面最純真的人。我覺得現在武田跟我兩人想盡辦法要鼓勵心靈脆弱的桑原和智史的這種場面好像變多了。是個很可靠的人。
對剛加入樂團的武田印象一言以蔽之就是大胃王。纖細的身材卻有出乎意料的飯量。當時我們團才剛起步,雖然說簽了間地下唱片公司但薪水是每個月一萬五千日圓。幾乎等於沒有。錄音和巡迴期間吃飯都是公司老闆請的,所以能吃回多少本錢是重點。
我們團員都算滿能吃的,但武田的飯量可稱為異常。連其他人的份也會吃掉。隔壁人的也吃,連桌子對面盤子裡的都吃。他的口頭禪是:「這個你不吃嗎?」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很好笑。
後來吃飯時間團員間就開始私下角力。坐下位子的時候大家都會有些不安定的動作出現。理由僅此一個,「不想坐武田隔壁。」就只因為這樣。
在武田面前吃飯,他就會馬上說出那句話。是的,就是那句:「這個你不吃嗎?」
明明只是想要細細品嘗,但是被這麼說就會有種壓迫感而讓給他吃。而且看著總是單手拿著大碗白飯,凶猛獵取配菜的武田根本沒辦法靜下心吃飯。所以特別是在我跟桑之間,為此產生激烈的角力。
某次有個機會,和武田的媽媽見面後和她說過這件事。讓人驚訝的是她回說祐介在家裡都不太吃,引起團員全體震驚。是不喜歡媽媽的料理嗎?還是在家裡性格不一樣?我們心中出現了各式各樣的臆測。雖然不知道哪個才是正解,但我有個最可能的假說。武田家有三個小孩,全都是男孩子,他又是老么,一定很吵鬧吧。我想他可能有過在用餐時被兩位哥哥搶飯的經驗。說不定因為當時的經驗,造就了他現在用餐時基本上都是正座,左手總是捧著飯碗,身體些微前傾的攻擊姿態。
我和桑家裡都是兩兄弟,智史家是四個小孩,但除了智史以外都是女孩子。都沒有那種會奪取自己獵物的天敵在身邊。這麼想的話就覺得武田滿可愛的。
「多吃點啊武田,你肚子一定很餓吧,多吃點,我的份也給你吃。」會有種這樣的心情。(我先說這全部都是我的推測)
在那之後過了十年。我們即將步入中年,飯量大減了。武田也變得只能吃下一般人吃的量了。不過,能夠和平用餐很可喜可賀。
不僅是飯量,團員中最會喝酒的也是武田。很強。其他三位完全沒有什麼回家之後一定會開啤酒喝的習慣,但武田似乎有這種頗像是日本男子的部分。
我做出跑完巡迴之前要禁酒的宣言時,武田也是趁勢跟著我一起禁酒了呢。因為我只有偶爾會喝所以也不算是太痛苦,不過武田看起來是真的很想喝。
在巡迴結束後,他帶著十分幸福的表情喝了酒。喝酒時的武田看起來最幸福了。
最後是智史。智史雖然跟我同年但大我一屆。他在我們以RADWIMPS之名參加的全國樂團大賽上,已經以別團團員的身分出場了。那樂團叫做「WOKASHI。」雖然當時就這麼覺得,但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是個滿微妙的樂團名。在舉辦決賽的橫濱體育館裡,我們是壓軸、「WOKASHI」是開場。他們是金屬搖滾樂團。智史頂著那張溫和的臉踩著雙踏 註五,樂團不知為何,是用失戀題材的曲子嘶吼這種獨特路線和大家一決勝負的。後來智史回顧這段往事說,「是為了炒熱大會氣氛才被選為開場。」但要說演奏和技巧都是RAD所無法比擬的高超,反倒是我們比出場的所有樂團都還要差。這點其他樂團也都認同。
在那場大賽後我們也沒什麼聯絡。不過幾年後,桑原偶然在街上發現正在發面紙的智史,我們後來找鼓手時,才因為那次再會而找他加入,是段不可思議的緣分。
當時的智史雖然進入了音樂大學,卻都不太去學校而是花時間打麻將和打工,過著墮落的生活。聽說接到雖然是地下樂團但在橫濱還算有點名氣的我們邀約,問他要不要加入樂團時,智史好像很興高采烈。
「我真的是,把命都賭在這個樂團上了。請讓我加入。真的,我會努力的。」在新橫濱的First Kitchen和他碰面的桑和我兩個人都被他的直率所感動。
在那之後過了幾個月,武田正式加入後,我們也定下了彩排和演出。我們很器重身為年長者的智史,智史也對此有所自覺。當我們自然而然討論到「團長應該是智史吧」的話題時,他也是相當冷靜地說:「我認為我還沒被這個樂團正式認可。接下來就是看我努力的程度了。說真的,現在可不是什麼交女朋友的時候,我會全賭在這樂團上。」這些話聽起來很可靠。
結果由這四位團員所進行的第一場演出慘不忍睹。在橫濱的Club 24 West。因為我要考大學所以停止了活動,後續加入新成員,久違的RAD復活演出吸引了不少觀眾,但那是場根本無法回應他們期待的演出。一同感到失落的團員,意志消沉。但仍要對參與的工作人員們表達謝意,姑且仍在那個LIVE HOUSE裡舉辦了慶功宴。桑、武田不甘心地談論著各自的反省點。我也把內心不中用的心情告訴了他們兩個,更重要的是充滿危機感。
我自己有著是我把他們兩個拉下水的責任在。這樣下去不行。我想寫出好的曲子。要拚死命做音樂。要寫出誰也寫不出來的歌,成為一個現場演出精采的樂團。重新有了這樣的想法。
忽然看向四周。沒有智史的身影。我也想和智史分享這份心情。對了,他賭在這場演出上的意念比誰都強烈。還沒被認可為RAD的一員,只有這種程度的話是不行的。「沒臉見大家」,他一定會像這樣感到自責。說不定還躲在廁所裡哭。我們團員三人,在LIVE HOUSE裡分頭找他。然後終於被我們找到了,他待在休息室裡。但看起來不太對勁。
休息室裡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是今天來看表演的觀眾,還是武田的青梅竹馬。兩位看起來有說有笑很開心。距離好近。非常近。一點都沒有我們能介入的空隙。就在武田打算跟他們搭話而踏入休息室一步的瞬間,來了一句衝擊的話語。
「喂,滾去旁邊啦。」(用手背做出「去去」的動作。)
如此壓抑憤怒的武田,至今為止我也只看過當時那麼一次。那天的武田真的怒氣沖天。我和桑雖然笑著但心裡默默想:「唉,又要找下一個鼓手了啊。」
不過就結論而言,在休息室和他打情罵俏的對象就是他現在的老婆,所以是個專情的男子。很有男子氣概。
智史是個率直到底的人。囂張起來不可一世,失落的時候也是比誰都還要失落。我不爽次數最多、惹哭次數最多、受到他的話鼓勵最多次的人應該都是智史。
不過智史變了。真的。雖然他現在還是很純粹,覺得這人很不成熟又拿他沒辦法的地方也很多。很少有機會能近距離看一個人的變遷。他變得越來越可靠、越來越有男子氣概。就成長而言,在四人當中改變最多的就是智史吧。接下來也很看重你喔。
新海誠電影《鈴芽的門鎖》主題曲〈SUZUME〉(鈴芽)由抖音歌手十明獻聲。
RADWIMPS演唱動畫電影《鈴芽的門鎖》第二首主題曲《カナタハルカ》(暫譯:遙遠彼方)。
【RADWIMPS TikTok LIVE】
RADWIMPS最近除了與電影同步發行《鈴芽的門鎖》原聲帶,12月17日也將在TikTok平台上舉辦RADWIMPS TikTok LIVE。RADWIMPS TikTok LIVE將於正在舉辦《六本木Crossing 2022展覽》的東京六本木森美術館中舉辦,這場演出將呈現出RADWIMPS的歌曲與當代藝術融合的獨家限定超級內容。只要是TikTok的用戶都可以上線免費觀賞。
時間:2022年12月17日(週六)20:00(台灣時間)
播出帳號:RADWIMPS官方TikTok (https://www.tiktok.com/@radwimps_official)
本文摘自尖端出版《LALILULE論——RADWIMPS主唱隨筆散文集》/野田洋次郎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