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蘊藏豐沛創意能量的大腦,另一個H最在意的身體部位,就是掌管「男性雄風」的器官。今年8月,他發現自己罹患攝護腺癌三期,身上又多了一個「癌症病人」封號。是說誰身上沒有那麼幾個標籤跟著呢?以前排斥別人貼他「兩性專家」、「憂鬱症患者」,這一次H欣然接納,癌友們透過媒體上的影片認識他,進而留言感謝他跳出來現身說法。「癌症百百種,我連生的病都跟『兩性』有關。這種癌症平均年齡是72歲的人得的。」
標籤貼上容易撕下難,H能夠接受,但希望做出改變,不需要撕下那些自己不喜歡的標籤,相反地多貼幾張,可以讓自己活得更精采好看,「我今年生病之後,想找一個新的經紀人,我想多做更多事情。比如說我年輕的時候寫歌、唱歌也跳舞,拍電影、寫劇本。小說當然是繼續寫,所以明年我跟出版社談好要出4本新書,然後把我絕版的12本小說全部重新再出版一次。」
10月初採訪H,他如此樂觀滿滿地說著。計畫往往趕不上變化,日前H在臉書上po文,預計明年要出的第一本新書,因為抗癌藥的副作用,出版日期必須推遲了。
術後日記自述抗癌之路
H沒什麼病容,氣色看起來尚可,「你們來採訪的前一個禮拜,我每天在家裡穿尿布,然後光著身子,真的很像個大嬰兒。」9月初做完手術,H除了服用抗癌藥,勤做凱格爾運動訓練括約肌,術後不到一個月,H就積極包尿布上節目,只為了防範那久久才會漏出的一兩滴尿。不免關心地問他:「一切都還好嗎?」
會這樣問,是看到H大方公開尿布照,似乎有違他「活得漂亮」的人生宗旨。「生病之後,我上網去爬文,找到的都是醫學文獻或資料,看不到病人自己分享的狀態。原因就是攝護腺開刀之後,第一個後遺症是不舉,第二個是漏尿。」
「如果我算公眾人物的話,我認為要做一個示範給大家看,就是說不要害怕去面對各個時期的自己。比如說我就是告訴你們全天下的人,我可能會不舉。」
就在截稿前夕,H發布了新的一篇「術後日記」,上網向大家報告手術很成功,漏尿情況也有好轉,現在跑通告不用再做防護措施了。
H向外界坦白病情,有人激賞,也有讀者驚訝留言:「你真的好赤裸的分享你的經驗,需要很大的勇氣。」H不以為意地回覆:「我其實不太懂這需要什麼勇氣,我又不是什麼偶像藝人。」
「我是2號人,制約數是9,是一個追求夢想的人。開創力很強,很自我、很自以為是、很獨立,然後很有領導能力。但我的命數是2,會不安、容易寂寞,又是超級自我的藝術家個性。」H膚色白皙,襯得紋身顏色越發鮮豔,「白白的太沒特色了。」對照他的生命靈數分析來看,真有那麼點準確的意味。
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
刺青到底有多痛?即便是刺在刺青師傅所謂最痛的部位,都遠遠不及H被命運輾過的痛苦。只是,何必一定非要把執念公開給世人觀賞?「我的人生經歷過很多一般人沒有的低潮和打擊,想警惕自己也好,或者留下一些記號也好。」H脖子上的一圈刺青,其實暗藏洋蔥。H過去親眼目睹媽媽用延長線掛在陽台鋁窗上吊,也曾拿著愛犬哈魯的狗繩,預備步上母親後塵。
當生活被名為「憂鬱」的黑狗一口一口吞吃掉,H住進了精神病院。他看過一個20幾歲年輕漂亮的女生,走路像飄的一樣。然後她走到鏡子前面蹲下來,歪著頭不知道跟誰在講話,狀況非常詭異,H後來才知道那是思覺失調症。
在精神病院無事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聊天。每個病人都有他的故事,被性侵的、失戀的、孤苦無依去跳海救回來的。H住了將近一個月,看到很多人生百態。出院後建了一個名為「神經病們」的群組,病友們之間會互相關心,加油打氣。
翻看H過往的訪談,母親兩度輕生的細節,各家媒體都卯勁地寫,把一篇報導寫到小說感十足。面對同樣的提問,這次H給了不同以往的答案,「把屍體卸下來之後,我陪祂上救護車,那時候其實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可是你還是要送去急診,急救時他們會一直電擊。」
「我們在急診室外面等。結束之後,醫生當然出來跟你說不行,對不起啊。我說可怕的地方在於,後來設了靈堂,然後我哥不是在坐牢嗎?親戚去通知他說媽媽過世,獄卒給他上了手鐐和腳鐐,他就被帶著坐計程車來。然後一下計程車,親戚就大聲叫他跪下,我哥就跪著邊叩邊拜進去。」
「進入靈堂之後,我媽屍體還在,已經放了兩三天,要讓我哥見到我媽最後一面。我就跟著我哥進去,那時候用布蓋著,然後就掀起來讓我哥看,蚊子、蒼蠅在那邊飛啊,然後就看到媽媽的身體上這邊整個都是瘀青的,跟那邊瘀青的,然後整個沒有血色。你就是真的看到屍體,然後已經很嚴重的損傷,所以那一幕是我到現在都還印象很深刻的畫面。」
「這幾年我得了憂鬱症,記憶有點損毀的感覺。很多以前的事情,有一些片段都斷片。所以對我媽的事情,我就記住我覺得該記住的就好了。」該說這是因禍得福嗎?憂鬱症給H的祝福,叫做遺忘。
母親離開整整20年,那些隱藏在悲慘的家庭創傷深處,開心的回憶、身為么子被寵愛的記憶通通回來了。小學畢業的媽媽牽著幼小的H去看表演,長大後他帶每一任女友回家給爸媽看。「我媽很疼我。我剛出生時皮膚非常白,她把我當女生養。」愛漂亮的H跟朋友出門前,總是花很多時間挑衣服,媽媽會在鏡子旁邊教他如何穿搭。人生的第一個刺青,H因為想念,把媽媽的名字刺在頸上。
作家H在身上刺青,代表他自己對於創作的一種執著。
沒有家人可以團聚的年夜飯
一家人最後的年夜飯,在2002年初。「它是一個很平淡的幸福,可是對我來講很特別,因為它只有這一次。」那頓飯有他愛吃的年菜,也有他所愛的人圍繞。之後H母親上吊過世,哥哥入獄,2006年父親也因酗酒導致肝病撒手人寰。將近20年裡,H再沒吃過一頓一家人的年夜飯。
2020年初,H自掏腰包辦了一次「沒有家人可以團聚的年夜飯」,來了三四十個人,「以為都是跟我一樣沒有家人的人,但其實不是。有的離婚不敢讓娘家知道,也有人是從大陸來台讀書,那時疫情剛要起來,沒辦法回去。」
「我真的希望有一個伴。小學導師說我是全班最早熟的小孩,我的早熟是體現在如果這輩子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以跟我走到老,分享我生活中所有的事情、心情感受,我覺得這輩子白活。」
「如果(2012年)我沒有跟那一任創業的女朋友分手的話,我現在可能在台北市擁有不只一間房產,我可能還是擁有一間大公司,然後我有可能跟那個女朋友結婚,應該也會有小孩了,然後哈魯的後半生應該也還是會在原本牠喜歡的環境裡面生活。」H形容自己是一個游離在社會和人生中的孤魂野鬼,還沒找到一個真正的方向,「但是又覺得現在的生活方式,好像滿屬於我的樣子。」
家裡男人活得不成樣子,父親喝酒到死,哥哥欠債坐牢出獄離婚,H自己呢?他自嘲是「老殘窮病中年人」,沒車沒房沒錢,婚姻市場的殘次品;家裡女人則個個都很要命,母親上吊輕生,前妻離婚,前女友讓他負債累累,在各方面差點要了H性命。H也有所感,女人都是讓他「面臨人生十字路口的一個很重要的生物」。以前開公司的時候去算過命,算命師說H這輩子就靠女人賺錢,當年銀飾店確實也只有兩個男的,一個是H,另一個是同志,「但是當然,算命沒有講到後面。」
「我這輩子好像很多事情都是被女性所累。但說穿了,這世界上不就只有男生跟女生嗎?」所以女人在H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我愛女人啊。我覺得女性是個很棒很不可思議的生物。」但也會連累他不是?「那不是害。那跟性別無關,跟人有關。」
禁欲讓人生過得更好
H擅長計算生命靈數,對於感情問題一針見血犀利剖析,所發表的兩性文章及訪談散見各大報章雜誌。通常來找他諮商的對象大致可分為兩類,一是小三,二是她的老公有小三,「當小三是自然產生的時候,原因是在於這對情侶本身就出現問題,所以其中一人才會去外面找另一個人,情況百百種。」
H自己也說過,人們遇到的感情問題幾乎大同小異,朋友建議與其每天回覆不同人相似的問題,何不乾脆分門別類,直接複製貼上就好?「我說不行,因為每個問題或每個人的狀況,會有個別性的差異。如果你跟我說當人家小三,我不見得會認為你是錯的。」
萬一不小心愛上不該愛的人,H會搬出多年來提倡的「佛系小三」理論,「它只是一個名號,一個catch眼球的方式。追根究柢,『佛系小三』等於不是小三。你愛著他但不要表達出來,默默在暗地裡欣賞他。只要你不講出來,就不是小三。我只是要告訴他們,當了真的小三,你會很麻煩。」
不去追求內心裡的平靜,不斷去追求外在物質和陪伴,欲望就會無止境的膨脹。訪談中H多次提到「禁欲」,節制自己的欲望,才會讓人生過得更好看一點,「閉嘴也是禁欲的一種。有些人一定要辯到底,所以沒必要去跟人家爭執。」好耳熟啊H這說法,讓人想起網路上流傳的好萊塢男神基努李維(Keanu Reeves)哏圖:「我處於一個遠離一切紛擾的人生階段,即便你說1+1=5,我也認為你完全正確,祝福你。」
作家H
曾任「阿貴網站」創意總監。Yume乙葉夢銀飾品牌創辦人。電影導演,編劇。暢銷小說家。數字占卜與生命靈數諮商者。兩性專欄作家。電視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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