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巴黎只有零下6度，我還是一如以往提早抵達位於羅丹美術館的Dior秀場，站在館外吹著寒風等待入內，後來還下起了一陣雪。儘管手凍僵了，我還是興奮地拿著手機拍下貼滿各式海報和標語的秀場外牆，一面想著Maria Grazia Chiuri這回究竟又將挪用哪一位女權主義者作為設計靈感？
當我懷著期待走進秀場，立刻被眼前所見震撼到好幾秒鐘找不到適合的字眼形容心情－－整個秀場的天花板和地板、四周牆面，全數貼滿和外牆一樣的標語海報、雜誌報導頁面、抗議遊行的照片，還有幾則巨大的標語：「Women's rights are human rights」、「I am a woman」。經歷了處女秀Chimamanda Ngozi Adichie的「我們都該是女權主義者」、前季Linda Nochlin的「為何始終未曾看見偉大的女性藝術家」的取材後，來到今年秋冬，Chiuri不再向女權主義前輩取材了，因為這一次她自己就是能夠發聲的女權主義者，而觸目所及的海報、雜誌和相片則一一鋪陳出她的題旨。
Chiuri在60年代出生，那是整個歐洲風起雲湧的時刻。1965年，傳奇時裝編輯Diana Vreeland有感於倫敦的青年世代勇於衝撞既有體制，掀起全方位的大眾文化革命，因而發明了「Youthquake」這個名詞，形容青年世代的震撼與爆發能量。1966年9月12日，一群因為缺貨而買不到迷你裙的女性在巴黎發起一場遊行，她們穿著各種面料的迷你裙，手中舉起寫上「Mini Skirts Forever」、「B.S.P.M. support the mini skirt」的標語，甚至點名「Dior, don't betray the mini skirt」。當遊行隊伍經過Dior總店時，時任Dior總監的Marc Bohan目睹這一切，隨後也推出「Miss Dior」系列作為正面回應。兩年後，一群巴黎第十大學的學生，因為不滿教育體制而發起占領學校的行動，風波很快擴大到其他大學。5月10日，巴黎市民因為同情學生而加入抗議行動，幾天後更引發勞動階級響應，超過60萬人發起罷工並上街抗議，最後擴大為引爆政治危機的全國事件，一年後戴高樂因此選舉失利被迫辭職。這場五月風暴就如布迪厄所言，解放了保守的法國社會，左派、邊緣、自由主義、女權／性別等思想從此茁壯，影響持續發酵至今。
事隔半世紀，Chiuri與其說是回顧，不如說是重新檢視60年代這三場重要事件的影響，並提出屬於她的見解，當然是透過時裝表現的見解。從Marc Bohan的Miss Dior系列出發，Chiuri加入工裝、嬉皮、波希米亞、街頭丹寧、民族風以及校園制服等風格，再以自由主義者的姿態加以全數打散後任意重組，這樣的設計邏輯也反映在面料和工法上，從烏干紗、喀什米爾羊毛、丹寧到軋別丁和毛呢，從針織、緄邊、拼貼、刺繡、網眼花邊到打褶，而她更挪用高級訂製服的工法放到高級成衣的打造上。秀後我聽見許多人評論新系列凌亂無章，但所謂的凌亂無章是否來自於對傳統女裝的刻板印象？對我來說，秋冬系列象徵Chiuri打破傳統，翻轉所有的女裝既定元素，她甚至以絕對自由主義者的姿態任意配搭，為當代女性提出全新的、極度個人主義的輪廓。
半世紀前那場五月風暴的威力至今仍在，在政治、社會和文化上是如此反映，在時裝圈也是。我想這是Chiuri的秋冬系列所要表達出的最終訊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