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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少女不通靈 索非亞
人物 | Nov 20 , 2019  00:00

中古少女不通靈 索非亞

就在你我仗恃著幼稚無知所以能放膽亂闖的青春歲月的同時,天生具有陰陽眼與靈媒體質的「帶天命」,卻讓索非亞在宮廟問事、為信眾解決疑難雜症的日子中度過她的年少。還沒找到自己的時候,卻要替他人找到自己,這讓她總是站在複雜煎熬的十字路口,如今快要走到人生平均存活年紀的半途,索非亞終於打開自己的結,不通靈了,屬於她自己的青春也才剛要開始。
文/蘇子惠 攝影/高政全 圖片/三采文化

 

許多人對索非亞的認識可謂光怪陸離、無奇不有,誤以為她是用水晶球占卜的西洋靈媒,或是專門上電視說鬼的通靈少女大有人在。去年機緣巧合兼職電視節目企劃,邀請索非亞當來賓聊凶宅話題,她回憶自己小時候一段趣事:「我晚上起床尿尿,上廁所途中經過飯廳,裡面會坐一個阿嬤一直叫我的名字,我很害怕。後來跟我媽抱怨,她說聽起來像是之前屋主的阿嬤,老人家在家裡自然過世後,才把房子賣給我媽。這間房子原本就是人家的,不用害怕。該害怕的事情是連凶宅都買不起哈哈!」

 

"有事可以找我女兒,我女兒看得到

凶宅不可怕,可怖的是人心中的執念。索非亞曾遇過一名五十歲的靈媒向她求助,抱怨自己聽神明的話修行,沒多少社會經驗,現在工作沒著落,身體也不好,問她該怎麼辦?已經都奉獻了但為什麼是這個下場?索非亞不禁感嘆通靈人年華老去的辛酸,「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青春這種事情能怎麼辦?」「我覺得我很樂意幫助別人,但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

當通靈還沒有成為一種日常生活,孩子的心思都是眼不見為淨,小索非亞躲在衣櫃裡是最好的出路。長出面對現實的勇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國中看腫脹發黑的大體被指責不認真,高中和大學在廟裡數度崩潰想回家。索非亞也曾哭著問父母,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小孩,讓宮廟當她是通靈工具使用?「我父母就說他們也沒有生過看到鬼的小孩,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覺得他們也很盡力了啦。」

索非亞天生看得見無形世界的眾生,以前父母曾困擾於她對著空氣說話,後來才慢慢釋懷,「譬如我媽去其他人的告別式上香拜拜,都會跟對方說:『如果還有放不下的,有事可以找我女兒,我女兒看得到!』老家雲林鄉下辦喪事,電燈開關在屋裡,我媽還會叫我摸著棺材去開燈!」

而本該是青春無憂的高中和大學生活,她因為當靈媒帶來的名利而提早認識人和人性。毅然脫離宮廟之後,她預測自己二十七歲死亡,覺得老天會把她收走,於是一天當成兩天用,離職念宗教研究所,能量飽滿的忙碌度日。到了預言死亡的2005年,她改宗伊斯蘭教,也終於明白,死亡的意義即代表新生。

 

 

"女為悅己者容,首先你要讓我悅啊

索非亞從小愛看京劇,不僅武打戲、翻跟斗對小孩子來說很吸引人,也認為在京劇裡面才有公義,提到《捉放曹》的陳宮和《空城計》的諸葛孔明,可以一字不差地哼唱起來,卻沒想到這些唱詞會在某一天冷不丁冒出頭來呼應現實生活。索非亞以前想用通靈助人,可是那遠非她想像中可以辦到的事情,「陳宮想幫主子曹操成就霸業,讓世界變得更好,可是後來才發現曹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我覺得是一種我的投射,以前我想找一個老闆好好輔佐他,可是就是很傷心,悔不當初。《捉放曹》講的就是後悔的『悔』。」

三十四歲歷經失業、前男友分手及父親重病瀕死的空亡期,索非亞目前在勵馨基金會擔任社工,三年來經常得面對人性善惡的衝撞和混沌,有受過幫助的案主回頭竊取物資,也有案主的另一半登門尋釁滋事。雖然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家庭主婦,她開玩笑說看過這麼多受暴婦女,結婚生子的念頭也幾乎打消了一半,差不多只剩下「生子」為人母這個心願,「也還沒有遇到一個我想為他留長頭髮的人,女為悅己者容,首先你要讓我悅啊。」

看在基金會女同事的眼裡,索非亞的存在更像是一座神主牌,如同「台灣巨砲」陳金鋒坐鎮中華隊,看到空手道黑帶的她就覺得穩定軍心。索非亞笑說:「有一天我在巡門市,突然一台車大剌剌開上人行道,走下來四個刺龍刺鳳的小弟,一個大哥還說這裡是勵馨吼?我想說啊忘了帶球棒出來,然後就客氣地問大哥來這邊有什麼事?」

此時索非亞已經本能警覺地張開雙手,做出不讓對方欺近的動作,大哥卻說是來捐物資,「他捐了滿多的,沙拉油等等都有。我問他捐的東西怎麼剛好都是我們需要的?他說有打電話來問,我們不給他們弱勢家庭的住址,我就說大哥你停車在人家門口,人家不會開門啦。尤其我們的案主還滿容易欠錢的,黑道在門口給你按電鈴說捐物資,你敢給他們進來嗎?」

索非亞也跟社工同事發展出革命情誼,尤其是「有難同當」,搬運物資、四肢酸痛都不消說。有一次同事肌肉拉傷,沒辦法笑,頑皮的索非亞還舉辦笑話大賽,想辦法讓她笑出聲,「其實真的很累,搬到有時候我回家,都是躺在地板上沒辦法動!」「還有半年的時間,我們三人輪流感冒,我感冒兩個月,整間辦公室一直在感冒!」問索非亞年底離職會不會好一些?她大力地點頭:「會!」

不過,當她們接下來講到日本盂蘭盆節的靈異經驗,聽的時候我的身上就從起了笑意轉成涼意。今年八月索非亞一行人赴京都旅行,正值日本盂蘭盆節,某天下午進入寺廟參觀,原本她很開心分享節日和嬰靈的由來,沒有意識到盂蘭盆節的意義,「我講故事太精采了,無形眾生就聚過來聽。那間寺廟剛好在祭拜小朋友,現場有幾百個小朋友很熱鬧。」應該還滿無害的吧?「不會啦,不要爬到我身上就好。」妳們待了多久?「不舒服不對勁就閃了。」

 

 

"修行是每個人不管你有沒有宗教信仰都要做的事情,所謂的修行就是好好做個人,不要造成別人的困擾。"

 

"進不了棒球名人堂,就進棒球忠烈祠

看著索非亞新書《靈界的譯者4:我的後通靈人生》封面,我說人人都誇她變漂亮了,畫著淡妝的她一直回我謝謝。個中代價只有她心底雪亮:因為去年骨折的經歷。她大方挽起袖子,讓我細看左手臂的傷處,前後兩道疤一為擦傷,二為開刀,視覺上有點嚇人,當初的痛感彷彿可以透過不規則的疤痕傳遞過來。

過去我會認為她是臨淵的勇者,有顆強大無畏的心臟。十多年前,台灣棒球場上仍有雄性方面的虛榮,她被叫「欸那個查某」也能不為所動,她的心沒有被球場上惡意的性別歧視所扭曲;她立志站棒球裁判,一場收入僅六、七百塊台幣,職業傷害是被球打到不能閃、憋尿、皮膚病等,還要貼上女性專用護襠,「愛棒球也不能愛到絕子絕孫」;2010年委內瑞拉槍擊案,她僥倖從死亡線上回來。想做的事情必得先付出,索非亞站裁判的路程難以想像的辛苦,她對難度的渴望,儼然已經內化成她的力量。

去年八月,索非亞再度面臨人生空亡期的考驗。美國比賽前一晚,一場跑步意外令她左手臂尺骨骨折,冒著手臂可能截肢的風險,硬撐十三天站完美國世界盃女棒裁判才返台就醫,受傷讓她陷入低潮暴瘦,數度強硬拒絕別人伸來的善意援手,「我只擔心這是我最後一次站裁判,我有跟她們講進不了棒球名人堂,就進棒球忠烈祠。」受傷也讓她學習沉澱觀照自我,「我的身體用疼痛來跟我對話。」「多數人遇到低潮時,總想著:應該要拜什麼?做什麼?其實不作為也是一種作為啊。」

人生就是過一個又一個的關,度一場又一場的劫。索非亞今年剛滿四十歲,「我以前覺得保養和化妝浪費時間、浪費錢,可是骨折之後休養時間比較多,我就覺得把自己弄漂亮也是滿快樂的事情,所以就開始學化妝。」郭書瑤拍攝《通靈少女2》期間指名送了她一袋保養品和口紅,用意就是提醒她好好善待自己。

過去對索非亞來說,收入不是工作最主要的考量。同樣身在出版業界,自然知道出書賺不了大錢,站裁判和社工薪水也不高,知名度是有,但依舊兩袖清風,她說:「以前我對金錢觀比較沒有那麼健康,就是覺得顧好我自己,甚至我父母也照顧我很多,沒有特別要買車、買房,所以經濟上覺得生活過得去就可以了。」基金會同事陳小姐也掛保證:「她從來沒有注意過存摺到底進多少錢,妳問她現在薪水多少?她其實講不出來。」

索非亞目前已完成社工階段性任務,年底將離職專心念書,攻讀政大宗教研究所博士班,她戲稱自己是一個「被宮廟耽誤的學者」;除了繼續站裁判,明年也將成立運動協會推廣性別平等,鼓勵女子棒球獲得國際肯定,「因為棒球太單一性別了,所有的運動項目不是都有兩性嗎?所以這就是最好玩的地方,為什麼你可以理所當然認為棒球只有男生?有哪些運動項目沒有女生?或是沒有男生?」

協會成立之初,辦活動需要經費,索非亞也怕自己發不出員工薪水,使她對金錢的認知稍有改觀,「我覺得錢這個東西很重要,現在年紀越大越覺得錢很重要。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希望我被這個東西綁住。」

回想拍攝電視劇《通靈少女》第一季,身為該劇原型人物的索非亞連開鏡記者會都缺席,「我去站裁判,因為覺得那不是我的事情,我其實很不喜歡過去的我。」所以妳也不喜歡被貼標籤說仙姑或通靈少女?「對!我覺得那是以前的事情。現在我就接受它,告訴自己說我不是通靈少女,我是中古少女。」而且很重要所以說三次:她人生中沒有阿樂學長,前男友尚在人世,不會做紅龜粿更不會彈吉他。

 

 

索非亞(劉柏君)

六歲會報明牌,十五歲時合開道場,擔任學生靈媒,直到二十六歲決定退出宮廟,結束靈媒工作,投入棒球領域並成為台灣首位棒球女性主審。
2017年獲選美國國務院「全球女性運動領導人計畫」,並在美國國務院受訪;成為HBO Asia首部中文影集《通靈少女》故事原型暨文化顧問。
2018年《富比士》雜誌評選為全球體壇最具影響力女性第19名。
2019年獲得國際奧會女性與運動獎世界獎座;當選中華民國第57屆十大傑出青年。
現任勵馨社會福利事業基金會新北物資中心專案經理、玄奘大學宗教與文化學系兼任助理教授級專業技術人員,並攻讀國立政治大學宗教研究所博士班。

 

《靈界的譯者4:我的後通靈人生》

作者:索非亞(劉柏君
出版社: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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