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招牌炒泡麵。
曾經在個人粉絲頁提到,過去有幾次,數個月的長途旅行下來,不管我待的國家有多豐富驚人的美食,在午夜夢迴的某些節骨眼,我會非常非常渴望來一碗家鄉的蔥燒牛肉麵或味味麵。為此,曾有位媽媽粉絲怒退讚,認為我鼓吹大家吃垃圾食品,對她的小孩簡直是最不良的示範。
雖然也知道吃泡麵不好,但我又不是做直銷還是衛生署的,當然沒有天分與職責,鼓吹大家要嚴格把關每個放進口中的食物。或許是念大學搬進宿舍以後深夜養成的小耽溺,或是畢業旅行時大家聚在某個房間裡大嗑垃圾食物,製造出歡樂的聯想。除了滿街美食小吃,台灣人和泡麵之間形成某種互相依存的連結,以至於日後就算成年,出國旅行總會在行李塞幾包泡麵,自己吃也好,必要時拿出來救助人也好,來自家鄉的泡麵撫慰了我們荒瘠的味蕾。
為了更貼近當地美食,我嚴格禁止自己出國帶泡麵,但卻無法遏止自己每次逛當地超市時,總會不自覺跑到泡麵區,對架上貨品品頭論足,好好研究個透徹,甚或偷買幾包回旅館吃。曾在土耳其東部寒冷的天氣,我在一家陽春超市買了幾個貌似東南亞進口的小泡麵回房間吃,細如牛毛的麵條、渾然無味的調味包,一包下去不只舌頭麻,肚腹更是空虛,恨起自己竟然這麼沒出息。
非洲的辛拉麵招牌。
在瑞典的北極圈重裝健行五天,每天吃著主辦單位發送的太空快煮包,雖然口感已經無可挑剔,口味也驚人地近乎真正的食物,但還是比不上追加一小包味味麵並喝完最後一滴湯後,大腦自動分泌幼年時與外公在深夜老家客廳吃上一碗時,所產生的巨大幸福感。
我也記得曾在偏遠的東非旅行三個月後,抵達肯亞首都奈洛比,遠離塵世已久後像個鄉巴佬似的走進一家mall裡東摸摸、西逛逛,對久違的現代超市感到極度興奮。我耗了一下午,走出購物中心大門,抬頭一看,一座偌大的巨型看板矗立在眼前,上頭不是電信或房地產廣告,而是辛拉麵啊,客官!我抬頭看了許久,耳邊彷彿想起教堂的管風琴合奏,天上灑下一道光,我在嘴裡意淫著吸入彎曲Q彈麵條、喝著香辣夠勁湯頭的滋味,簡直要膝蓋一軟匍匐在地。在吃了三個月的玉米糊、白飯、根莖類蔬果、馬鈴薯以後,辛拉麵光是以廣告看板姿態出現都能讓我的腸胃得到高潮,感謝韓國人用美食霸權殖民全球(誤)。
香港出前一丁加魚蛋、青菜。
自此之後,我開始發現辛拉麵廣布全球的野心,在5000公尺的尼泊爾山區,早上從寒冷被窩爬出來後,我率先跟旅館點一碗辛拉麵加蛋,立刻能為我開啟春暖花開的一天。在美食處處的羅馬,連吃一星期的義大利美味料理後,我會作弊似的去超市抓一盒杯麵,像呵護什麼寶物似的存在行囊裡好幾天,並在某個重要時刻打開來吃,儀式似的。
是的,出門長途旅行,路上你會懷念起媽媽的拿手菜、巷口的黑白切,或某家心頭好麻辣鍋,但泡麵卻能以最可行的取得方式,和最短的時間內,撫慰你在旅行中脆弱的靈魂,雖然你知道它只是一塊油炸物配上味精和爛油,雖然你也知道一旦回到家,就可以像皇帝選妃一樣跑到超商狂買任何喜歡的口味並很快覺得膩,但在每個異地看到泡麵,你還是會很沒出息地立刻舉起雙手迅速向它投降。至少我是。
於是在這個時刻,我格外懷念起到香港參加Fjällräven Classic健行時,在沿路村落小吃店裡不停吃到的出前一丁了。可能是加了蛋和午餐肉,可能配著菠蘿油包,濃濃的麻油味衝上鼻腔,這是香港專有的味道,而我希望它永遠不要消失。
作者介紹
李郁淳,射手座,又叫阿鳥,十歲開始寫文,二十歲開始旅行,三十歲開始跑步。著有《想入非非:一個人的東非130天大縱走》。曾在以色列耶路撒冷教過中文,到土耳其打工度假,40%的印度達人,一到東南亞就被當成同鄉。強項是翻白眼與鬼扯。臉書粉絲頁:「漂鳥旅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