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以西洋樂風來認識音樂,比如古典、爵士、藍調、世界音樂、搖滾、電音等等,但一遍又一遍聽著《椏幹》試圖進入桑布伊創作靈魂時,便覺得這些西方音樂的標籤是有侷限性的,並不能涵蓋所有音樂創作,雖然要歸為世界音樂(World Music)也無不可,卻過於西方流行音樂市場傾向。
曾在臉書私訊上和桑布伊討論《椏幹》的音樂屬性,他認為台灣原住民歌謠或音樂作品擺在世界音樂的標籤下是很自然的,且陳主惠、黃中岳、洪晟文、任中強、曾仁義、洪子龍等編曲都各有擅場,也教人激賞,面向大眾與國際,讓更多人欣賞桑布伊的作品並沒有錯。我只是認為若以西方音樂為框架,桑布伊的「新古調」創作不免有種束縛感。
這是當初對《椏幹》的粗淺判斷,桑布伊不太能理解我的明白。後來才知道我希望他的作品具有濃厚的部落氣息,無論是傳統、現代或折衷,而不是靠近市場的,擺在世界音樂市場底下,失去台灣原住民族獨特的音樂意趣。
可事實上,部落有些古調、祭典歌有禁忌,不能現代編曲,部落民謠也有限,那麼像桑布伊這樣一個優秀的古調傳人,如何突破呢?創作具古調風味的母語歌謠,成為他在傳承古調之外另一個重要的使命,也是必走之路。在時光久遠之後,新古調也成了古調,重要的是母語與傳唱永續不止。
「新古調」這是我自己講的。《椏幹》難以像評斷國台語流行歌那樣地解讀,我閉眼靜靜地聽,有時是河緩緩流過,在一灣清泉裡,掬起而飲的是悠遠,也是新鮮的。有時像在大樹下,連結著天與地,其間受到護蔭,在陽光、雷雨、風拂與鳥雀蟻獸共存,這是自然與生命的合唱。
〈Kianum求祢垂憐〉,桑布伊的鼻笛與陳主惠的編曲鋪排,一開始就彷彿牽引著人,謙卑、懺悔,神性的沐浴極為動人,說是宗教歌曲般的肅穆、真誠,樂曲又具有古調的風味,也呼應著序曲似的,與〈Yaangad椏幹〉相連,綿延不斷的大提琴,是神、祖靈、天地與枝椏,綿綿的呼吸。〈Kumuda怎麼了?〉節奏與唱腔的應用頗富新意;〈Verelruwan森谷地〉有種新民謠的歡欣,讓我想起李泰祥,擁有不凡的獨特樂風。
吉他編曲的〈Sadeku na senan溫暖的光〉很教我沉醉,忘了平常很愛開玩笑的桑布伊,詮釋情感轉折跌宕,迷人!〈Biang biang月情〉月琴與percussion、男和聲編曲,有原始祭禮感又有優越的韻律性;〈Kaseveran春天〉聽似淡,可弦樂與唱腔展現的抒情觸動,百聽不厭。
再放一遍,臉上有淚,想起凱道為原住民族傳統領域抗爭的朋友,不禁要問,春天在哪裡呢?新舊古調都是傳統領域的精神體現。
【桑布伊《椏幹》全曲目試聽】
網址:www.indievox.com/disc/11258
歌聲憶體
流行歌謠不只是歌聲商品、偶像附屬產物,也是時代刻痕、歷史的記憶。不論新舊在我們哼唱、聆聽與消費之間,所帶來的歡愉、感懷、滿足,都是身心交流的經驗,匯集而出的是一個時代的脈動,資深樂評人翁嘉銘盼透過這些音樂文字,和大家一起體察,古今歌謠在生命記憶裡所浮現的美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