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飛到澳洲布里斯本,再千里迢迢到北邊約250公里的費沙島出差,三天兩夜的四輪傳動巴士行程,我跟著從歐洲各國來的少男少女一起探索島上的天然美景。嚮導起先要我們自我介紹,被問到工作,那些臉上帶著紅色痘斑、牙套未卸、四肢細長的孩子,每個都說:「我剛畢業。」
我雞婆湊上去問:「哪裡畢業?」
「高中!」他們異口同聲說。
曾幾何時,壯遊的概念已經從「大學畢業後放自己一年假去探索世界、探索志向」,變成「高中畢業後到遠得要命的澳洲體驗人生」。他們從歐美橫跨大半個地球,來到年輕的澳洲,希望得到什麼?我想起有些父母不會帶幼童出國,理由是「反正他們還那麼小,去了哪裡也不會記得」,那麼這些剛要離巢的亞成鳥,真的會在旅途中汲取什麼,運用到未來人生上嗎?
看在被功利主義養大的亞洲人眼裡,這是很低CP值的事。「低CP值」造成的反作用力,強大到我們至今仍在樂此不疲地討論「辭職去旅行」該怎麼給出周到說法,即使「帶著一家大小五口環球」也得向酸民交代資金來源,女性部落客們不厭其煩地寫著自己是如何寧可放棄追求婚姻,也要保有說走就走的自由。
「你倒是說說憑什麼,我們都跟驢子一樣工作,你就可以這樣一走了之?社會還公平嗎?」沒說出來的,是這些。然後這些高中畢業的孩子,還跟張白紙一樣(紙漿甚至未乾),父母就放心讓他們自己到東南亞、紐澳去旅行、打工、體驗生活。
來自丹麥的安娜與雅思琪兩個小女生結伴旅行,從第一站曼谷、柬埔寨、越南、印尼再到澳洲,至今已經快六個月了。我想像著她們剛踏出曼谷機場,搭車到大概是背包客聚集的考山路,不知道有否被高溫、車陣、攤販嚇到魂飛魄散?
「剛開始的確有點文化衝擊,不過我們很快就適應了。」一路上她們撙節預算、彼此照應、慎選每一個目的地,就這麼一路把自己安全送到費沙島上,光想起來,這之中學到的人生課題可多了。老實說,我當然會想問她們,這一路爸媽不擔心嗎?錢又是怎麼來的?究竟有什麼收穫?但幸好我克制了台灣慣見的「長輩嘴臉」,沒使出中情局盤問招,畢竟她們人都好好的一路走到這裡,到底有何必要跟一個陌生人交代遠行始末跟心情轉折呢?
這樣的旅行,對她們未來申請學校、求職、覓偶、買房有什麼具體幫助呢?她們是否會成為更好的人?以亞洲的評量表來看,我還真不知道旅行是否可以增加人的幸福指數,但至少對於增進獨立思考與應變能力是有利無害的,日後應該也會減少媽寶、奧客跟愚粉的養成吧。
但話說回來,我又犯了亞洲人的務實病。旅行就非要有什麼目的、帶回各種虛實質的收穫才行嗎?去看看世界,培養凡事見怪不怪,雖然最後不見得能發大財,但途中的經歷至少可以拿來練就跟後代子孫話唬爛的功力呢。
作者介紹
李郁淳,射手座,又叫阿鳥,十歲開始寫文,二十歲開始旅行,三十歲開始跑步。著有《想入非非:一個人的東非130天大縱走》。曾在以色列耶路撒冷教過中文,到土耳其打工度假,40%的印度達人,一到東南亞就被當成同鄉。強項是翻白眼與鬼扯。臉書粉絲頁:「漂鳥旅行誌」。